他确乎有点像一棵树,坚壮,沉默,而又有生气 。他有自己的打算,有些心眼,但不好向别人讲论 。在洋车夫里,个人的委屈与困难是公众的话料,“车口儿”上,小茶馆中,大杂院里,每人报告着形容着或吵嚷着自己的事,而后这些事成为大家的财产,像民歌似的由一处传到一处 。祥子是乡下人,口齿没有城里人那么灵便;设若口齿灵利是出于天才,他天生来的不愿多说话,所以也不愿学着城里人的贫嘴恶舌 。他的事他知道,不喜欢和别人讨论 。因为嘴常闲着,所以他有工夫去思想,他的眼仿佛是老看着自己的心 。只要他的主意打定,他便随着心中所开的那条路儿走;假若走不通的话,他能一两天不出一声,咬着牙,好似咬着自己的心!他决定去拉车,就拉车去了,租了辆破车,他先练练腿 。第一天没拉着什么钱 。第二天的生意不错,可是躺了两天,他的脚脖子肿得像两条狐子(餐瓜果实,长椭圆形或长圆棒形)似的,再也抬不起来 。他忍受着,不管是怎样的疼痛 。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这是拉车必须经过的一关 。非过了这一关,他不能放胆的去跑 。
脚好了之后,他敢跑了 。这使他非常的痛快,因为别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地名他很熟习,即使有时候绕点远也没大关系,好在自己有的是力气 。拉车的方法,以他干过的那些推、拉、扛、挑的经验来领会,也不算十分难 。况且他有他的主意:多留神,少争胜,大概总不会出毛病 。至于讲价争座,他的嘴慢气盛,弄不过那些老油子们 。知道这个短处,他干脆不到“车口儿”上去;哪里没车,他放在哪里 。在这僻静的地点,他可以从容的讲价,而且有时候不肯要价,只说声:“坐上吧,瞧着给(朴实的语言,表现了样子的慈厚与老实)!”他的样子是那么诚实,脸上是那么简单可爱,人们好像只好信任他,不敢想这个傻大个子是会敲人的 。即使人们疑心,也只能怀疑他是新到城里来的乡下老儿,大概不认识路,所以讲不出价钱来 。乃至人们问到,“认识呀?”他就又像装傻,又像耍俏的那么一笑,使人们不知怎样才好 。
两三个星期的工夫,他把腿溜出来了 。他晓得自己的跑法很好看 。跑法是车夫的能力与资格的证据 。那撇着脚,像一对蒲扇在地上扇乎的,无疑的是刚由乡间上来的新手 。那头低得很深,双脚蹭地,跑和走的速度差不多,而题有能的在的,是那些五十岁议上的老者们 。那经验十足而没什么力气的却另有一种方法:胸向内含,度数很深;腿拾得很高:一走一探头;这样,他们能带出跑得很用力的样子,而在事实上一点也不比别人快:他们位着“作派”去维持自己的尊严 。祥子当然决不采取这几种姿态 。他的腿长步大,腰里非常的稳,跑起来没有多少响声,步步都有些伸缩,车把不动,使座儿觉到安全,舒服 。说站住,不论在跑得多么快的时候,大脚在地上轻蹭两蹭,就站住了:他的力气似乎能达到车的各部分 。(“轻用”表明样子掌握了最好的拉车技巧,表现了样子积极的生活高度)脊背微俯,双手松松拢住车把,他活动,利落,准确;看不出急促而跑得很快,快而没有危险 。就是在拉包车的里面,这也得算很名贵的 。
他换了新车 。从一换车那天,他就打听明白了,像他赁的那辆——弓子软,铜活地道,雨布大帘,双灯,细脖大铜喇叭值一百出头;若是漆工与铜活含糊一点呢,一百元便可以打住 。大概的说吧,他只要有一百块钱,就能弄一辆车 。猛然一想,天要是能剩一角的话,一百元就是一千天,一千天!把一千天堆到一块,他几乎算不过来这该有多么远 。但是,他下了决心,一千天,一万天也好,他得买车!第一步他应当,他想好了,去拉包车 。遇上交际多,饭局多的主儿,平均一月有上十来个饭局,他就可以白落两三块的车饭钱 。加上他每月再省出个块儿八角的,也许是三头五块的,一年就能剩起五六十块!这样,他的希望就近便多多了 。他不吃烟,不喝酒,不赌钱,没有任何嗜好,没有家庭的累赘,只要他自己肯咬牙,事儿就没有个不成 。他对自己起下了誓,一年半的工夫,他——样子——非打成自己的车不可!是现打的,不要旧车见过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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