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闻一多的诗集精选 闻一多)( 三 )

  
谁知道这愁竟象田单底火牛一般:  
热油淋着:狂风扇着,越奔火越燃,  
毕竟谁烧焦了骨肉,牺牲了生命,  
那束刃的采帛却焕成五色的龙文:  
如同这样,李白那煎心烙肺的愁焰,  
也便烧得他那幻象底轮子急转,  
转出了满牙齿上攒着的“丽藻春葩” 。  
于是他又讲,“月儿!若不是你和他,”  
手指着酒壶,“若不是你们的爱护,  
我这生活可不还要百倍地痛苦?  
啊!可爱的酒!自然赐给伊的骄子--  
诗人底恩俸!啊,神奇的射愁底弓矢!  
开启琼宫底管钥!琼宫开了:  
那里有鸣泉漱石,玲鳞怪羽,仙花逸条;  
又有琼瑶的轩馆同金碧的台榭;  
还有吹不满旗的灵风推着云车,  
满载霓裳缥缈,彩佩玲珑的仙娥,  
给人们颁送着驰魂宕魄的天乐 。  
啊!是一个绮丽的蓬莱底世界,  
被一层银色的梦轻轻地锁着在!  
啊!月呀!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  
当我看你看得正出神的时节,  
我只觉得你那不可思议的美艳,  
已经把我全身溶化成水质一团,  
然后你那提挈海潮底全副的神力,  
把我也吸起,浮向开遍水钻花的  
碧玉的草场上;这时我肩上忽展开  
一双翅膀,越张越大,在空中徘徊,  
如同一只大鹏浮游于八极之表 。  
哦,月儿,我这时不敢正眼看你了!  
你那太强烈的光芒刺得我心痛 。……  
忽地一阵清香搅着我的鼻孔,  
我吃了一个寒噤,猛开眼一看,……  
哎呀!怎地这样一副美貌的容颜!  
丑陋的尘世!你那有过这样的副本?  
啊!布置得这样调和,又这般端正,  
竟同一阕鸾凤和鸣底乐章一般!  
哦,我如何能信任我的这双肉眼?  
我不相信宇宙间竟有这样的美!  
啊,大胆的我哟,还不自惭形秽,  
竟敢现于伊前!--啊!笨愚呀糊涂!--  
这时我只觉得头昏眼花,血凝心冱;  
我觉得我是污烂的石头一块,  
被上界底清道夫抛掷了下来,  
掷到一个无垠的黑暗的虚空里,  
坠降,坠降,永无着落,永无休止!  
月儿初还在池下丝丝柳影后窥看,  
象沐罢的美人在玻璃窗口晾发一般;  
于今却已姗姗移步出来,来到了池西;  
夜颸底私语不知说破了什么消息,  
池波一皱,又惹动了伊娴静的微笑 。  
沉醉的诗人忽又战巍巍地站起了,  
东倒西歪地挨到池边望着那晶波 。  
他看见这月儿,他不觉惊讶地想着:  
如何这里又有一个伊呢?奇怪!奇怪!  
难道天有两个月,我有两个爱?  
难道刚才伊送我下来时失了脚,  
掉在这池里了吗?--这样他正疑着……  
他脚底下正当活泼的小涧注入池中,  
被一丝刚劲的菖蒲鲠塞了喉咙,  
便咯咯地咽着,象喘不出气的呕吐 。  
他听着吃了一惊,不由得放声大哭:  
“哎呀!爱人啊!淹死了,已经叫不出声了!”  
他翻身跳下池去了,便向伊一抱,  
伊已不见了,他更惊慌地叫着,  
却不知道自己也叫不出声了!  
他挣扎着向上猛踊,再昂头一望,  
又见圆圆的月儿还平安地贴在天上 。  
他的力已尽了,气已竭了,他要笑,  
笑不出了,只想道:“我已救伊上天了!”  
闻一多的诗3  
色彩  
生命是张没价值的白纸,  
自从绿给了我发展,  
红给了我情热,  
黄教我以忠义,  
蓝教我以高洁,  
粉红赐我以希望,  
灰白赠我以悲哀;  
再完成这帧彩图,  
黑还要加我以死 。  
从此以后,  
我便溺爱于我的生命,  
因为我爱他的色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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