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是一条老狗,浑身青色,直立的耳朵,品种属于狼青 。它太老了,从战友手里接过它的时候,显然它不想离开训犬基地,更不想和我走,甚至试图咬我,可是战友喝斥它之后,它只有跟我走了 。战友是警犬中队的,杜鹃是这个中队退役的一条追踪犬,当年嗅觉很灵敏,立过几次功,如今它年龄大了,已不复当年,无法继续工作了,我算是“走后门”才带走了它 。乘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车,又在崎岖的山路上乘坐(其实就是蹲着)一个半小时的拖拉机,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的,回到排里,身体都快散架了 。当我带着杜鹃回到了我所在的单独执勤点上,战士们看到我带了条狗回来,,然个个欢呼雀跃,而杜鹃被他们的举动吓坏了,缩在我身后,杜鹃胆子小,根本不是电影里那种聪明、威武、勇敢且通人性的形象,我甚至怀疑它是个水货,我不怎么喜欢它 。杜鹃对此全然不知,始终在我的身边 。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它哪儿也不乐意去,白天跟着我,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它就会静静地卧在我的床边睡 。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它霍的一下就机警地跳起来,搞得我睡觉也睡不好 。
单独执勤点,总是伴随着寂寞和无聊 。一个排14个兵,都是在支队犯了错误或者闯了祸被“发配”来的“刺头” 。除了操心他们和平时的训练执勤外,更多的是寻找一些乐趣,让排里有点生机和快乐 。单独执勤点四周环山,山上有很多桃花树,可方圆几公里内没有人家,我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的生活 。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带着杜鹃去上山,这时候的杜鹃总是很喜欢绕着我跑来跑去,扑来扑去 。偶尔碰到山上的小耗子,杜鹃会拼力去追,追不到后,它会发出“呜呜”的抱怨声,似乎在说“要是我年轻,我一定会拿下你” 。
心血来潮的时候,我会让战士去五公里外的农村商店帮我买瓶酒,里面出售价格最高的酒是5.8元的董公酒 。这时我领着杜鹃会一气走到山顶,然后我打开酒瓶盖,尝试也一气把一斤酒干掉,可是在那儿三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我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最多就是一口气喝掉半瓶 。分几次喝干一瓶酒后,我就点燃一支烟,对着苍茫的天空和叠嶂的群山,发出最大限度的吼声,停顿片刻,山谷深处会传来我回音 。每次我吼过后,杜鹃也会来凑热闹,它也会对着大山叫几声,它的声音不宏亮了,带着嘶哑,毛色也是青色渐少,白色渐多,它已经快十二岁了,杜鹃能体会我的无奈,我开始喜欢它了 。它和我步调一致,如影相随的生活也让我习惯了和它在一起,每次它不在身边,我就会去找它 。杜鹃也是个精灵,它会察言观色,当你高兴的时候,它和你一起分享喜悦 。当你难受的时候,它似乎就懂你的心,和你一样的忧伤 。它陪我度过了那段最孤单最难熬的日子 。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支队命令,我被调到170多公里外的一个县中队 。两年八个月的“有期徒刑”算是结束了,我清晰记得那天支队政治处的车到了单独执勤点上,立刻就要送我去新的单位,并且支队也带来了接任我的排长,我仓促的打背包,收拾物品 。新任的排长就在我的办公室兼卧室里放置他的行李 。杜鹃看着我,眼神有些忧郁 。交接手续完成后,我一再叮嘱新任的排长请他照顾好杜鹃 。车上坐着支队领导,我无法张口带走杜鹃,只有忍痛割爱 。
车子开动后,我有点伤感,我一直幻想能尽快离开这荒无人烟的单独点,此刻美梦成真,我却舍不得走 。我看到杜鹃在后面追着车跑,不过很快它就跑不动了,它老了,它的年龄相当于人类的八十多岁……
到了新的中队后,我倍感孤单,好几次都想找辆车去接杜鹃来中队,可是新的中队是全训执勤中队,根本没有时间 。离开杜鹃五个月后,我接到单独执勤点的战友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杜鹃死了,是自然老死的 。最后发现它的时候,它在一棵桃花树下躺着,走的很安静,大家都不知道它啥时候离开营区的,等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没了气息 。听战友讲,山上的桃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茂盛,战士们商议后,把杜鹃葬在了营区的一棵老槐树下 。听到这里,泪水已经从我脸上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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