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娘家，路过楼下的小凉亭，总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目光寂寥地望着远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不用猜，那一定是卞老太 。
冬风萧瑟，冷天寒地 。行人们风尘仆仆、步履匆匆，谁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待一秒 。可卞老太，实在不愿意回家去 。
“卞婶儿，快回家吧，天冷 。”
只见她努力地聚焦眼神，仔细打量，忽地笑容满面，皱纹也随即舒展开来，“丫头，回来看你妈了？你妈真是好福气，好福气 。”
一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落到脚下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着浑身堆砌了各种颜色和质地的、略显臃肿的卞老太，一种悲凉感油然而生 。
卞老太是个外乡人，年轻时嫁到这边，生养了一双儿女 。老头儿以前是一家煤矿的技术矿长，赚钱多，养活着一大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
事情转折在十五年前，冯矿长在外面勾搭了个小浪·妇，两人暗度陈仓，你侬我侬，甚至有心思踹了原配迎娶小三 。
卞老太在这边要亲戚没亲戚，要朋友没朋友，连生活费都是要一个花一个要两个花两个，一腔热血都浇灌在了这个家庭上，如果真的离了婚，可怎么生活 。
“他这么恶心我，还不如瘫痪了，哪儿都不能去！”
卞老太随口一说，本无意诅咒 。可这世间最邪门偏偏就是诅咒 。在她整日以泪洗面、忧心未来生活的时候，冯矿长中风了，半身不遂！
小情人一看冯矿身体恢复无望，麻溜地知难而退 。
卞老太没办法，从五十岁起就开始伺候丈夫，一日三顿饭、帮忙擦洗身体、翻身、换洗……老头儿说话不利索，拉屎屙尿也说得含糊不清，经常是还没等卞老太反应过来，就臭气熏天了 。
“你这个死老头子，就不能早点言语？！”卞老太一边给他收拾，一边“恶狠狠”地数落他，搞得街坊邻居路过她家都得捏着鼻子快走 。
好在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花钱的地方也少了 。冯矿长的那一点病退金，足够二老过日子了 。
【房子后面有凉亭好不好 楼下有凉亭对风水好不】卞老太心里明白，宁肯天天伺候着这个糟老头子，也不能让他死掉 。只要他有口气在，每个月就能领三千多块，省得给儿女增加负担 。
现在冯矿长的工资卡在她手上，她再也不用过手心朝上管人要钱的日子了 。花谁的都不如花自己的 。
听妈妈说，卞老太的大儿子在外边参加了工作，娶了个家底不错的媳妇儿，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 。
小女儿倒是在本市嫁了人，但拉扯着俩孩子，还得上班，也极少回来 。
去年冯矿长从床上摔了下来，弄折了小腿骨 。大儿子给打了两千块钱，小女儿委托她老公过来绕了绕，丢下了一箱牛奶几斤鸡蛋，也不见了踪影 。
住院期间，只有卞老太一个人跑前跑后，入院出院都是找外人帮的忙 。
卞老太家在一楼，我家在二楼 。哥哥家的孩子们尚小的时候，有时候太调皮，会在地板上拍皮球，搞得动静很大 。
老妈每次都会拎起笤帚，教训他们 。孩子们哇哇哭一顿，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起来 。
“不妨事的，你可别打孩子 。家里有人气，热闹点，多好！我也跟着沾了光 。”卞老太夏天的时候会搬个小凳子，坐在楼道口的通风处 。
有时来一个人，没话找话地跟人家唠几句 。就像“今天天气挺好的”“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你回来了？”“上班去呀？”……天天重复着 。
妈妈心善，瞧不得老人孤独，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就听老人家诉诉孤单的苦 。
对于受了委屈的人来说，排解压力最好的渠道，是倾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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