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甫定,逐渐看清,那人虽然男装打扮,被水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子,显示出苗条而凸凹有致的身段来,这分明是位红粉女子 。一定是刚才因救我呛水,咳喘不止,胸膛起伏,口吐兰气,脸色白里透红 。急忙起躬身作揖道谢 。虽是初冬,可是,溪水寒彻透骨 。女子衣衫湿透,我邀请她到茅庐喝茶暖身,更换衣服 。附近别无人家,女子默许,于是,随我回茅庐 。
待她换好衣服,我已为她煮开热茶 。趁她喝茶之际,才看清她脸蛋清秀,肤光若雪,双目犹似两泓泉水 。当真如明珠生晕,白玉莹光 。虽然穿着极为普通,身上却隐然有一股高雅之气 。与之攀谈,她红唇微启,并不做声 。用手指面,再左右摇摆 。唉!老天妒才,真是人无完人,原来,她是个哑巴 。此时雷声隆隆,狂风大作,阵雨不期而至,暮色笼罩,雨犹未止 。
吃过我做的简单晚餐,我几次示意她上床休息,她并不肯入睡 。我想,萍水相逢,她是不放心我吧,于是,不再勉强 。我想到自己寒舍简陋,尴尬地向她致歉,她用笑容做答 。亥时已过,我生起炉火取暖,她在书架上找来几本我自己闲暇练笔写的歪诗杂文 。内容多是描写朝廷腐败、官商勾结,针砭时弊之过激文章,当然,也有些被“赞誉”为“靡靡之音”,醉生梦死的风月诗词 。她就着火焰烛光默读,我则将白天钓来的河鱼烧烤 。烤得皮焦里嫩,再撒上自己配制的佐料,她竟然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朝我竖起拇指 。我饮酒,她看书,看到高兴处,她手指在文中滑行,并示意我同看 。我依偎过去,偏着头,她的秀发轻抚着我的脸庞,闻着她淡淡的体香,一颗尘封已久的心,被撩拨得舒舒痒痒 。我情绪高涨,如表演一般,手舞足蹈,神态夸张,不顾她是哑巴,慷概激昂地朗诵自己写的文字 。完毕,我们又彼此相视而笑 。
愉悦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斜靠在她坐过的椅子上,身上盖着被子,阳光照进茅庐,已然不见了我的救命恩人 。桌上,有她留下的一只玉镯,玉镯下面是一张字迹隽秀的纸条:
奴本金枝白玉叶,风云起,家破灭 。
孤舟巨浪桅杆折,乾坤仿若暗夜 。
父母含冤,世态炎凉,人情冷似铁 。
君子文章如朗月,照心窗,天地阔 。
装聋作哑避险恶,深仇大恨必雪 。
潸然辞别,有缘重逢,为君歌千阙 。
原来并不是哑巴,我的救命恩人呀,离别时我都没能送上她一程 。懊恼!这天仙般的女子,如此离奇的遭遇,一定有什么惊天奇冤,我却不能帮她一把 。叹息!我恨自己太粗心,为啥木知木觉就睡着了呢?我恨自己太笨,为啥当时就没想过用笔墨和她交流呢?这时,我连肠子都悔青了 。
世道沧桑情何堪?欲登云端责问天 。
莺花烂熳愁未消,落叶纷纷心欲穿 。
心欲穿,独凭栏 。
常忆柳枝绿,常思茅庐寒 。
直缘感念救命恩难报,使我铁汉泪潸潸 。
花落花开花又红,雁来雁去雁又归 。天天等,夜夜盼,月圆月缺,年复一年,水过三秋,还是没有等到她 。也许心灰意冷,也许心有不甘,改变不了现实,我还不能改变自己?于是,我游历四海,拜师访友,参禅悟道,希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让超然的精神超越情感 。不再局限于恋岭南的美景,开始浪迹天涯 。不为修仙慕道,只想将她寻觅 。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行走于高山草原,戈壁旷野 。渴饮珠露山泉,饥食菜蔬野果 。时光荏苒,不知度过多少春秋,不知历经几道轮回,我依然无怨无悔,依然不曾气馁 。纵使寻寻觅觅终未果,但,心中希冀尚存 。正如她所说:“有缘重逢”,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相信总有一天,能聆听她“为君歌千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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