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讲历史 老梁讲风水(13)


二先生这些天一直闷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气哼哼对谁都没个好脸 。直到听说细木匠在粉刷墙面,才坐不住了,噔噔噔去找梁桄 。梁桄正坐在窑院的日头坡里晒暖暖,脚边卧着他那条狗 。他塌着背,溜着肩,头仰起靠在土墙上,黑洞洞鼻孔里,张扬着两丛乱蓬蓬、雄赳赳的鼻毛,白多黑少,嘴张着,又长又黄的两排牙齿,歪七竖八地狰狞,嘴角挂着条透明的长涎水,头发胡子几乎全白,在日头光下很耀眼 。二先生径直过去,咳嗽一声,不见动静,抬腿踢狗一脚,狗“汪”地一叫 。梁桄这才睁开眼,一手遮阳,瞅这个被日光镶个银边的黑影,揉了两揉眼睛,才看清是二先生,挪一挪身子,给二先生让出身下的麦秸蒲团 。二先生说声“咱窑里说”,老梁桄就扶着墙站起来,颠着一双罗圈腿,左摇右晃进了驴圈窑 。
二先生进门就问:“你真把房给木匠了?”
梁桄说:“那是你二哥!”
二先生说:“我没这个哥!”
梁桄斥责:“一娘所生的,有啥过不去的坎?叫人笑话!”
二先生正好接上口:“你还知道一娘所生?好,咱把话摊开说 。我只问你,我是不是你亲兄弟?武魁、文魁是不是你亲侄儿?”
二先生一反往常的慢条斯理,嘴快得像倒豆子 。
“看你说的!这叫啥话?”梁桄明白二先生的来意了 。
知弟莫如兄 。他是看着两个兄弟吵吵嚷嚷谁不让谁长大的,他知道他们的长处,也知道他们的短处 。都说长兄如父,梁桄觉得,这话一半对一半错 。对的这一半,是长兄多半都能尽父亲一样的抚养、抚助之责,无怨无悔,不计回报;错的那一半是,长兄大都不能担父亲那样的指教、训导之职 。你只是长兄,他不服你管,即便他小你很多,你打他试试?他不跟你动拳动脚才怪!梁桄至死都忘不了民国十八年,爹为了节省口粮保他们三个命,吊死在了沟口的柿子树上,娘饿得肚皮像张纸,能看到里面绿绿的肠子,弯弯曲曲盘成一团 。娘气息奄奄时拉着他的手,眼泪倒豆子一样往下滚:“志良,苦命的儿啊,你说啥都要,把这两个,拉扯大……”梁桄记住了娘的话,再苦,再难,再劳累,再憋屈,他都尽让着他俩 。
“我说的这叫人话!”二先生气得满脸煞白,“凡事都得一碗水端平了,你不能光想着老二,忘了还有个老三!”
梁桄一下子不知该说啥好了,腔子里捞了半天,喉咙里才咕哝出一句:“我把好好个娃,给人家弄没了!”
“嘁!就那坏秧子?迟早是个祸害!”二先生撇着个嘴,“是个好苗,他能给你?”
梁桄觉得一股呼呼冒着烟的气浪,从身子的每一个骨节处,每一窍缝隙里,轰地涌出来,顶到胸腔,旋风一样翻卷 。他像被一通老拳闷击了,浑身一震,胸口当下疼得喘不过气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
梁桄是被一阵哭哭喊喊的喝嘈声拉回阳间的,从此落下毛病,淌眼泪,流诞水,一条罗圈腿走路一撇一撇,身子前栽后晃,干不成力气活了 。
二先生争竞的房子,就这么撂下了 。
兴盛在梁桄的那院新房里边结了婚,吹吹打打迎进来他姨娘家侄女 。新媳妇家境殷实、模样俊俏,细木匠很中意,婚事就办得隆重又体面 。唯一令他脸上无光的,是二先生一家没一个来吃酒席,更嫑说帮忙了 。他大哥梁桄和侉子也没露面,支了三个外姓女子来帮忙 。
梁桄说,他到死也不会再进那座房院!


9
解放了 。盘踞在邠州城里胡作非为的马家队伍跑的跑,降的降,死的死 。四乡八堡靠偷靠摸、靠坑靠抢、靠欺靠霸的地痞流氓二流子,该抓的抓了,该关的关了,该毙的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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