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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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篇日本小学生的作文，题目叫《兔子的耳朵》：正文是这样写的：
我养了一只兔子 。这只兔子是人家送给我的 。因为家里有狗和猫，所以就把兔子放在门口和猫狗分开养 。我每天早晨去上学时，总要抱起那只兔子爱抚一番 。
这是上星期四的事 。那天早晨我去上学，走到门口一看，兔子的两只耳朵只有一只竖着，另一只倒在一边 。我对它说：“唷！怎么回事呀！把那只耳朵也竖起来吧 。”可是兔子不理我 。“那么让我给你扶起来吧 。”我用手扶起了它的耳朵 。可是一放手，那只耳朵马上倒下了 。我就对阿姨说：“阿姨，请你把兔子的耳朵竖起来 。”阿姨就用脚夹起了兔子的耳朵 。可是阿姨的脚一松开，那只耳朵一下子又倒下了 。阿姨说：“多奇怪的耳朵呀！”说着她就笑了 。
这篇很可能是自选题目写作的作文，小作者据说叫悦子，时年只有7岁，她的阿姨叫雪子 。
当天晚上，悦子睡觉了，雪子看了这篇作文，觉得“用脚”举动不雅，连忙把它涂掉，改成“阿姨攥住兔子的耳朵，让它直立，可是阿姨一放下那只耳朵，它就又倒下了” 。本来最简单的办法是把“用脚”改为“用手”，但实际上当时确实是用了脚，雪子考虑到不应该教孩子写假话，所以才模棱两可地改成那样的 。但悦子仍难以理解雪子阿姨的改动 。
第二天早晨，悦子看到雪子改过的作文，开口就问：“阿姨，这个地方为什么不行？”雪子回答：“你把阿姨用脚夹兔耳朵也写进作文，多讨厌！不写也可以嘛 。”
悦子较真地问：“可是，你不是用脚夹的吗？”
“嘿！用手去碰那东西多恶心……”雪子阿姨不好意思地说 。
“噢 。”悦子露出怀疑的神色，“那是可以写出原因的呀 。”
雪子阿姨说道：“但是，这种没规矩的样子怎么能写进去呢？老师看了会认为阿姨举动粗野的 。”
“噢 。”尽管雪子这样解释了，悦子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 。
这篇叫作《兔子的耳朵》的作文，还有围绕这篇作文所发生的故事，都被日本小说家谷崎润一郎写进了长篇小说《细雪》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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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文据说被老师评为优等，雪子阿姨当时也是借助字典才给悦子改正了几个错别字，别的语法修辞上的错误根本找不出 。雪子在改动时也有限度，只是模棱两可，并没有说假话；但悦子的疑惑表明，即使那样的改动，也有违她所受的作文教育 。因为日本的作文是主张“写实”，实事是什么样子就写成什么样子 。
这就说明，在日本的作文教育中，如实地写是非常重要的；至于“思想性”或“意义”，则显然不在要求之列 。
而反观我们中国的小学生作文，老师一般都会要求学生在记述一种现象或者一个故事后，在作文的结尾处再加上几句“点睛”“升华”，来显示这种现象或这个故事包含什么意义，诸如“我要认真学习，努力掌握科学知识，长大后做个科学家，弄清楚动物的的耳朵为什么会变得不一样”之类的表态，这就是要通过一件小事，来体现人小志大，以此来体现“思想性” 。
我们的作文教学，许多老师也强调，要写有意义的事，要有思想性，不能看到什么写什么，想到什么写什么，不能胡思乱想 。教师们总是有意识地引导学生要写健康的东西，并提醒学生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开头应该写什么，中间应该写什么，最后应该写什么 。结果呢，学生作文中就出现了好多撞车现象，比如，半夜“我”生病了，爸爸和家里其他亲人不在家，妈妈是多么艰难地把“我”背到或者费好大劲才等到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到医院，之后，妈妈又是如何守在“我”的病床前，直到“我”病好 。最后，就是妈妈多么伟大，“我”要好好学习，长大做个对家庭对祖国有用之才的表态 。而这些妈妈在“我”生病时如何悉心照料“我”的作文，实际上有好多都是学生编造的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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