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也影响着我的决定 。在潮汕地区 ， 宗族祭祀是大事 ， 但我们家一直有个情况 ， 简单来说就是 ， 现有的房子住的是爸爸这边的祖宗 ， 而妈妈那一边的祖宗还在“溪那边”的老厝区 ， 住在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 ， 按照惯例是不能搬到一起的 。逢年过节 ， 两边需要同时祭拜 ， 但父母老担心老屋年久失修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 如果塌下来压住祖宗牌位 ， 砸坏香炉 ， 那是大不敬 。所以在村里盖新房 ， 考虑的还不仅仅是给我们过年用来作为度假房 ， 另一层意思是要将祖宗牌位也迁过来 ， 让他们逢年过节能吃个安心饭 。
总之 ， 盖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就是我的碧河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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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几年 ， 这座村庄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 铺了沥青路 ， 溪边修建了鹤塘公园 ， 春天鲜花盛开 ， 夏夜溪风清凉 ， 很多人在公园里聊天 ， 摆摊做买卖的也来了 ， 热闹得很 ， 跟城市里的广场也就差一个广场舞了 。
碧河居也还不算一个矫情的名称 ， 至少关于碧河 ， 我自己是可以比较自然地向我的朋友这么介绍：这是官塘镇巷头村 ， 北溪河从村子中间流过 ， 这就是我笔下的半步村和碧河 。朋友会说 ， 到你老家去 ， 去看看你的半步村和碧河往事 。没错 ， 在我笔下 ， 东州市碧河镇半步村 ， 就是以此为原型进行的想象 。因为想象和现实的这一份契约 ， 我每次在村子里走动时 ， 就会产生一种错觉 ， 认为整个村子都是我的 。事实上这个村子从来都没有属于我 ， 甚至 ， 如果当年我做错了人生的选择题 ， 很可能就成为村子里那些泥土的奴隶了 。
但如今 ， 我至少可以拥有独栋的三层小楼（老房子跟邻居共用一堵墙） ， 这个念头 ， 在朋友帮我设计楼房效果图时 ， 就突然在我的脑海中萌发 。所以说 ， 盖房子这个事情就跟谈恋爱一样 ， 很多人开始只是玩玩 ， 但做着做着就认真起来 ， 而世上最怕认真二字 。于是开始请施工队 ， 我心想当然是请质量最好的 ， 然后我老妈告诉我 ， 要从跟我们家关系最贴切的施工队开始合作 ， 就是说 ， 一般是按照亲戚、亲戚的亲戚、邻居、邻居的亲戚这样类似的关系来排序 ， 不能请外乡 ， 免得被人说 。行吧 ， 就请村里的施工队 。但我坚持要拉了一个微信小群 ， 讨论一下价格预算 ， 父母皱着眉头 ， 没说什么 。果然不久就出事 ， 我在群里询问工钱为什么是这个价格 ， 包工头是叔叔辈 ， 发了一个微笑和再见表情 ， 说他读书少 ， 请另请高明 。大家不欢而散 。
询价居然成为一种冒犯？我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但后来跟村里人的合作中 ， 我才明白包括电工师傅、天花木工师傅 ， 都不存在认真询价的环节 。“你相信我 ， 我们是亲戚 ， 不会比别人贵 。”这是他们几乎统一的回应 。这时我才明白 ， 在这里师傅是真的用“请”的 ， 必须充分尊重 ， 不能质疑他们定价的诚意 ， 不然他们是可以有脾气的 。好吧 ， 那就请第二支跟我们关系要好的施工队 ， 工头也是叔叔辈 ， 人挺好 ， 态度也谦和 ， 亲自到家里来喝茶 ， 茶过三巡之后 ， 他问：“刚才说要做飘窗 ， 什么是飘窗？”马上用手机给他看网络上的照片、视频和施工图纸 。工头叔叔说：“周围几公里建了这么多房子 ， 也没见过飘窗 。”我说飘窗一百年前就有了 ， 但脑海里开始想象我刚坐在窗台上而崭新的飘窗纷纷坍塌的情景 ， 顿时一脸严肃 ， 表示如果做不了 ， 也可以不做 ， 质量和安全还是第一位的 。随后的几天 ， 我开始研究圈梁、构造柱和剪力墙 ， 研究飘窗的受力方向和钢筋的捆扎方式 ， 感觉再这么亲力亲为研究下去 ， 我大概可以去大学里开建筑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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