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一头扎进建筑力学里头时 ， 父母又给我提出超自然的课题 。他们说开工前必须找个先生来看一下 。啥？先生？也就是风水先生 。“我们的效果图和施工图不是都做好了 ， 万一先生说不行 ， 要把大门的方向旋转30度怎么办？”父母的回答是理应不会这么做 ， 我们给过钱 ， 说明情况 ， 就请他来瞧瞧 ， 先生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主要是看地底下有没有东西 。”“东西”在潮州话里叫“物件” ， 泛指一切有形和无形的物体 。“那要多少钱？”“友情价八百 ， 有人请他去看一下花了十几万 。”据说该先生十分了得 ， 曾在同一个宅基地里头给挖出三口垂直叠放的棺材 ， 分属不同的年代 。好吧 ， 就当是给父母买个心安吧 。在潮汕农村 ， 有很多支出是得不到物质的回报的 ， 但能够换回来一个心安 ， 相当于一笔心理咨询费 。以上我对于虚妄之事的理解 ， 纯属离经叛道 ， 事实上大部分潮汕人笃信神灵 。
潮汕人的神灵其实不区分道家和释家 ， 特别在乡间 ， 万物有灵 ， 许多小庙竟是仙佛同堂 。哪里的庙拜了更灵 ， 则香火兴旺 。唯一的区分大概是拜神和祭祖 ， 虽然所祈求的事大致相同 ， 但神佛在外 ， 祖宗在内 ， 这一点倒是十分清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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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当然如果细细考究 ， 潮汕文化中的诸多种类 ， 大概都源于万物有灵的民间信仰 ， 源于香火接续的祭祀 。比如建筑 ， 除了个别商宦之家会修建大房子 ， 更多建得非常漂亮的房子是庙宇和宗祠 ， 祭拜神明是为了平安发财 ， 祭拜祖宗除了缅怀祖德 ， 更多是宗族繁衍 。比如潮绣 ， 最早是为了缝制官服和神仙的服饰 ， 后者应该应用更为广泛 。再比如潮汕小吃为什么如此繁多 ， 若是见证过最传统的潮汕丧葬风俗 ， 就会明白整个仪式里面需要用到各种形状各异的“粿” 。“粿”可以作为各种主要用于祭祀的小吃的统称 。
每逢春节、中元节、中秋节这些需要祭拜祖宗的节日 ， 珠三角返回潮汕的高速便常常被车龙堵成停车场 。可见即使是外出工作赚钱 ， 但对于祖宗之事 ， 每个潮汕人在内心还是保留了恭敬 。我所在的官塘镇 ， 古称鹳塘 ， 也称鹤塘 ， 我常常想象最古老的时候 ， 一定有白色而高贵的鸟儿在浅水中走来走去 ， 傲然而立 ， 顾盼生辉 。每逢节日来临 ， 家家户户门口会挂上灯笼 ， 上书“秋溪世家” 。秋溪陈氏是潮州望族 ， 北宋哲宗元符元年（1098年）任海阳知县的陈坦 ， 在任满以后选中七屏山之南的鹳塘定居了下来 ， 与其兄长陈增一起兴办教育 ， “一门三进士 ， 全族九知县”成为官塘陈氏的荣耀 。大概可以猜想 ， 这两位一世祖老祖宗来到鹤塘 ， 估计也是被这里漂亮的白色鸟儿给迷住了 ， 于是开始建设和规划 。陈氏大宗祠如今依然保存得很好 ， 三进格局 ， 逐进抬高 ， 非常气派 。如今官塘下辖十五个乡村 ， 其中有四个主村 ， 分别为巷头、元房、巷下、石湖 ， 从这些名字上看 ， 大概也可以猜想当时应该是以建筑物和地理风貌来分居 。或者可以这么理解 ， 所谓“房” ， 既是房子 ， 也是不同的妻室 ， 代表了繁衍所必须的居所 。再往下深究 ， 就是遭到许多外地人批判的香火接续观念 。“你们潮汕人是不是一定要生男孩？”面对这样的质问我只能说那是以前 ， 现在养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累得够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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