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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小时候喝生水 。


村里有口井，家家户户挑水吃 。自家厨房里都备有水缸，上面盖着木板，木板上放个瓢，渴了，拿瓢舀水喝 。


大人们这样做，我们便跟着这样学；在自家这样，去亲戚家也是如此 。祖祖辈辈的习惯，天经地义 。


上学了，小伙伴们一起相约去老师宿舍讨水 。喊声报告，言声口渴了，便会得到准允 。亦是相同的配置，缸体略小而已，舀上一大瓢，轮流喝个饱 。


农田里干活，遇上机井抽水，那才最是清洌 。碗口粗的铁管，喷涌出来的，至新至鲜，无需借用任何器具，伏身探向管口，即可豪横吞饮 。


河水也喝过，谢天谢地，它没有毒 。


我们的小河，是伊河的支流，归根属于黄河 。


原汁原味的黄河水，代替了母亲的乳汁，养我们一天天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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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倘若把生水烧开，便成了开水，俺乡下人称之为茶 。


我们都拒绝喝茶，尤其是夏天 。井水冰爽解渴，那白开水即使放凉，也是温嘟嘟的口感差极，俺们的舌尖很敏锐，分秒品出区别 。


城里的表妹放暑假了，到我家玩 。舅妈再三交代，不能给她生水喝 。我父母便很是上心，烧了开水，专门灌一壶，放凉后，看着她喝下 。


表妹见我们喝生水，闹着也要，我父母很是为难，只好将凉开水倒进铝盆，偷偷将铝盆漂在水缸里 。装模作样拿瓢去缸里取水，舀上来的，实则还是白开水 。


表妹年纪尚小，不懂这其中的奥秘，我们都窃笑，窃笑之余，便是同情，假如不放糖，我们是喝不下这种茶的 。


（三）


最受欢迎的茶，是鸡蛋茶 。


鸡蛋在乡间很常见，却不是常常可以吃到，大多都用来换钱了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收鸡蛋的小贩便是土豪 。他们骑个自行车，拖着两个铁框，外表普普通通，却随手能掏出一大摞儿钱 。


鸡蛋茶的制作，方式有两种 。


其一，蛋液打散，勾于开水之中，呼作碎鸡蛋茶 。一个鸡蛋可以做一小锅，如若能加点糖，更是锦上添花 。每每受了委屈，亦或是得了表扬，母亲就会破费一把，给我做这种鸡蛋茶，总能喝个痛快，所以印像很深 。


其二，就是水煮荷包蛋 。出门做客才可以吃到，自己家也多用来招待客人 。后来条件略好些，母亲看我长得瘦弱，经常私下里给我煮荷包蛋，竟比其他同龄人多吃了不少 。


课堂上，能解出很难的数学题，我都认为是吃鸡蛋多的缘故 。儿子小的时候，我便常常拿来举例，哄他吃荷包蛋 。


（四）


我们说的水，即生水；生水烧开了，喊它茶；倘若加了茶叶，便叫它茶叶茶 。


小时候，故乡人很少喝茶叶茶，外婆家却是个例外 。


白色瓷壶，壶盖儿用细头绳绑了，系在壶把上 。壶身印有图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


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尝过一口，很苦，一点不好喝，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喝它 。


长大后，喝过很多种茶叶，却没有一种同我记忆里的味道相似 。岁月模糊，一直不曾问过外婆，究竟喝的什么茶 。


如今抬手写这篇文字，忽然念起外婆，她已离世快二十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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