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良/文


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来越淡，因而倍加思念故乡的年，儿时的年 。
“大人盼种田，小孩子盼过年 。”这是儿时的童谚 。打从记事开始，“年”对于信阳农家的孩子来说，不仅是一个中华民族传承数千年最为盛大的传统节日，更是孩子们心中的太阳，大年三十的一盆盆在炭火的炙烤下冒着腾腾热气的年饭，除夕之夜火塘里跳跃的火苗，火苗上面的吊壶滋滋作响的声浪，零点接年时响彻山坳的鞭炮声，正月十五的灯笼里摇曳的烛光，能将孩子的心花点燃，一夕是一年，一个除夕之夜，一个元宵上元节，能将孩子一年的日子照亮，年未过完，便掰着手指头倒计时，等待下一个“年”的到来 。
我是一个顽固的“过年至上”主义者，对于年，我有着特别顽强、执著、原始、朴拙的情结 。从儿时到现今，虽然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从一个穿着草鞋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到穿着皮鞋出入流金溢彩的写字楼、酒店，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里娃子到已过知天命之年进入人生下半场的一介报人，从三根肠子空着两条半骨瘦如柴微风就能吹倒的青涩学子到体态臃肿大肚能容天南海北美食的“吃货”，不管时空如何流转，岁月如何迁延，走山走水走晚月，始终走不出儿时的年俗，走不出故乡的年味，及至现在，我的梦境中频频出现的，仍是沉淀在心灵暖处，被冗繁事务压抑到内心的过年记忆，梦中有放鞭炮的喜悦，有正月十五打灯笼的童趣，还有过完大年挤长途客车、挤火车的痛楚 。年啊，年，你是我的宗教仪式，是我的精神城堡，是我的梦想渴盼，是我一年365天的出发点，又是年复一年的归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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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是以我仅见，最美莫过信阳年 。再过二日，鸡年就将翩然而至，我的思乡思年之情倍增，冬夜里仿佛生出一双翅膀，飞到信阳光山县殷棚乡长安村那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在记忆的胶片上将醉美的故乡年来一次“复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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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年，持续时间长，从入腊之日算起，直到二月二龙抬头，少说也有两个月，多则数月 。记忆中，老人曾说过：“三月里，秧苗青，正是拜年时”、“五月里，麦子黄，家中来个拜年客”，长则长矣，长达半年 。这是旧俗，现在的家乡年，往往从腊八过到正月十七，过完元宵节，外出打工的大军就陆续离开家乡，年也就收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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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一到腊月，捕年鱼，杀年猪年羊，杀鸡宰鸭、鹅，磨豆腐，炸红薯丸子，做米酒，赶大集，劈材伐树烧炭，洒扫庭除，人人忙得不亦乐乎 。万涓成水，万象同宗，所有的辛劳都是为了过大年吃上“那一口” 。正月初一之后，正式进入拜年时间，男人们带着孩子，携着红糖、白糖、点心果子，所有近亲远亲挨门挨户地拜年，一家都不能少 。如果有一家拜年不至，则会结下瑕隙，甚至结怨，因此产生矛盾甚至大打出手的事例有之 。女人们则从正月初一起，躲进厨房当起厨娘，从早至晚弹奏着“锅碗瓢盆交响曲”，做完上顿做下顿，送走这家迎那家，往往来了客人，从早晨到晚上离去，厨妇要为客人准备六顿饭，若是遇到新女婿驾到，则要“成席”，一大桌子饭菜，全是肉菜，不能有青菜、豆腐，做信阳女婿，该是何等尊宠！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女人几乎足不出厨房 。饭菜做好，端上桌子，男人们陪着客人大快朵颐，女人们则不能上桌，只能等到来客吃饱喝足，女人才能在厨房里吃些残羹剩汁 。只能等到正月过后，女人才走出厨房，回趟娘家，不用做饭，坐享其成，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客人 。于此观之，要想做好老家的媳妇，不仅要有一手好厨艺，还得具备超乎常人的韧性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不过，世易时移，现在过年，男人主厨或掌勺的居多，只有像我等是个另类，终生不染厨具，不涉厨事，只会饭来张口，故而在家中的地位低人一头，就算遭受女人的奚落，只能心字头上一把刀：“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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