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齐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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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刘洪富


二〇〇八年十一月五日（农历十月初八），母亲走完了她八十五年的人生路，在这一天的早晨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母亲去世的前几天，她把我叫到跟前，用手指指放在墙角的一个橱子，让我拿出里面一个红色的纸盒，放在她的面前 。她用那双操劳了一辈子的手捧起纸盒，郑重地递到我的手上说：“你爷爷留下的，做个念想 。”我不知道盒子里究竟放的什么 。用手接过后说：“知道了 。”然后我又把纸盒放进了橱子里 。因为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我忙着为母亲看病，确实没心思打开盒子看 。我双眼紧盯着输液的吊瓶，心里暗暗地祈祷着母亲的病会逐渐地好起来 。然而，人无回天之力，母亲还是安详地走了 。
母亲病逝以后，就像塌了天一样，从此我就成了一个没有娘的孩子，虽然我也到了花甲之年，可有老娘在，我永远是个孩子，哪怕是她病躺在炕上不能动，一见到娘心里就踏实了 。母亲走了后，我很长一段时间心绪不宁坐立不安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母亲临走前交给我的那个红纸盒，我赶紧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些发了黄的皱纸，上面写着些毛笔字，仔细一看，是些地契文书 。我也没经意地翻了一下，就又放回了原处 。
三年过去了，给母亲上完坟，我又重新拿出那个红纸盒，这次我要用心看一看 。不看不知道，仔细研究，才知道这是一些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 。我数了数，一共十七份地契文书，最早的是清咸丰六年一份土地买卖合同，最晚的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九五四年原恩县人民政府发给爷爷的土地房产证 。这些地契文书记载了清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年间、民国年间和新中国成立后土地买卖、租赁、税收的情况，是研究晚清以来土地变化的重要的实物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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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地契文书


土地是爷爷的命根子
我爷爷名字叫刘洪富，一八九零年九月生 。那是一个满清晚期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农业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唯一的生产资料 。爷爷从小种地，没读过一天书 。他的父亲刘凤格是个乡间私塾的教书先生，活了九十岁，他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的爷爷行三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曾祖父没让他任何一个孩子读书 。孩子们从小就捡柴、拔草、放牛、种地 。因此，我的爷爷真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不仅是个种地的好把式，而且是种菜园子的行家 。到爷爷自己顶门立户过日子的岁数，从曾祖父那里分到了一块地 。这块地共计三亩五分八厘二毫四丝，是曾祖父的父亲留下来的，算是一份祖业吧 。这块地的地契文书是这样记载的：“立卖契人倪兆成、倪兆有为钱使用，将自己西南南北地一段，计地三亩五分八厘二毫四丝 。其地东至买主，西至赵，南至大道，北至大道中，四至分明 。今同中人傅成章、傅文学说合，卖於刘芳名下为业，共价银五两 。其银当日交足，并无欠少，恐后无凭，立文存证 。
咸丰六年 月 日立
长活一百二十八步
南横活六步 中横活六步八分
北横活七步三分五厘 。”
这份地契文书是爷爷分家时从曾祖父那里继承来的 。地契用毛笔在宣纸上抄写，并无官府印章，属于民间土地买卖的契约文书 。分得这块土地表明爷爷已经开始顶门立户过日子了 。在这块狭小的土地上，爷爷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他起早贪黑，精耕细作，无冬立夏，出门背个粪筐，把牲口拉在路上的粪都捡起来，上在自己的地里 。他种出来的玉米、小麦、谷子等粮食作物，总能比别人的地里多打出一些 。爷爷惜土如金，在自己家的地垅头地脑，水龙沟旁种上适宜生长的蔬菜 。象根掌菜、花子菜、豆角等等，长得绿油油的喜煞人，从地里干活回来掐上一把，就是一家人的一顿菜 。为了在有限的土地里多刨出几个钱来，爷爷和村里的庄稼汉们研究出了具有温室效应的早春黄瓜 。正月刚过，爷爷把黄瓜籽用温水浸过，让奶奶缝个土布袋装在紧靠肉体的衣服兜里，靠人的体温让黄瓜籽发芽 。待黄瓜子裂开口，又刨来柳粪（腐烂了的柳树木头）放在一个能漏出水的破铁锅里，然后捣碎荡平，把黄瓜籽一粒一粒地插进用柳粪做成的苗床里，每天用嘴含上水均匀的喷几遍 。太阳出来天气暖和的晌午头上，要把铁锅搬到靠北墙根的太阳底下晒一晒 。这个期间，把自家要种黄瓜的地拾掇的象温室一样 。用谷草杆扎成影子，一排排斜埋在土里，每排影子前面是一沟种黄瓜的菜畦，菜畦里施的全部是鸡粪、人粪等有机肥料，菜畦的土壤荡的很细，而且每天用粪叉子反复的划锄，以提高地温 。待黄瓜芽长到第三个叶片的时候，就开始向大田里移栽，然后再盖上苇子穗扎成的“苫子” 。稚嫩的黄瓜苗喝足了水，上面盖着“苫子”，就像躺进暖和的被窝 。就这样爷爷种出的黄瓜要比别村的早上市一个多月，到麦穗黄了的时候，爷爷就背上筐子到城里去卖第一茬黄瓜，这顶花带刺的黄瓜只有巴掌长，用刀轻轻拍一下，就碎成若干块，满屋里清香 。这在全县也是独一份 。这一亩黄瓜地的收成能超过种几亩粮食的价值，难怪人们说“一亩园十亩田”一点也不夸张 。爷爷种的菜园子远近闻名 。土地虽然不多，但日子还过得去 。爷爷和土地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总想多攒几个钱，多置处宅子多买几亩地，给后代子孙留下点家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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