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白石洲:有人获利过亿,有人无处可去( 二 )
六年前 , 张松梅签下了这家位于白石洲沙河街的店面 。 搬进来才发现上了二房东的当 , 租金比其他店铺高出一两千 , 合同上注明了电费价格 , 却说涨就涨 。 张松梅与他吵了一架 , 最后还是按一度1.5元交了钱 。
张松梅不信任二房东的为人 。 三年前 , 附近的工业区拆迁 , 有的二房东为了多赚些店租 , 向租户隐瞒拆迁消息 。 清租的期限临近 , 还有人在装修店面 。 最后一天 , 整栋大楼停水断电 , 电梯无法运行 。 公司开在高层的 , 等到要搬家时傻了眼 。 眼下 , 张松梅也面临着同样的风险 。
深圳是一座像易拉罐一样年轻的城市 , 超高建筑塑造着这座城市的天际线 。 而被高档商圈包围的白石洲城中村 , 像是这个完美机身之上失修的部分 , 露出城市运行的内部齿轮——来自五湖四海的小商贩、初入社会打拼的年轻人 , 以及从事民工、保洁员等职业的中老年深漂 。 几十年来 , 这个被深南大道、豪宅片区、科技园等标志性建筑物环绕着的城中村 , 奇迹般存在于寸土寸金的深圳 。 多次传闻拆迁改造 , 又多次没有下文 。
图|黄剑2018年 , 深圳市有关方面通过《南山区沙河街道沙河五村城市更新单元规划》 。 拆迁的布告在一年后贴满街巷 , 牵扯到8万余人的告别一下就降临了 。 张松梅的两户邻居也与二房东签了约 , 他们找上门劝说张松梅加入 , 一同保护租户的权益 。 于是 , 三人决定向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有限公司(房屋的实际房东) , 问清楚具体的清租期限 。 等找到公司 , 才知道二手房东已经半年没交租了 。 张松梅急了 , 二房东从两头获利 , 把清租的风险转移给了三家商户 。 股份公司了解了情况 , 答应考虑不收店租 , 给三家商户留出搬走的时间 。 二房东不肯:“住一天就交一天租 , 不租就走人 。 ”邻居在一旁不敢出声 , 留下张松梅一人与二房东争执 。 出头鸟很快挨了枪 。 晚间 , 催租的二房东闹到店里来 , 他猛地推开菜馆的玻璃门:“再不交租就停你水电!”收不到钱 , 二房东又转身走出店外 , 拉下电闸 , 留下店里三桌不明所以的食客 。 丈夫追出去与二房东大吵 , 张松梅拉了张凳子守在电表下面 , 双方僵持不下 , 直到民警到场 , 才结束这场纠纷 。
图|黄剑房东走后 , 张松梅与两位邻居约好了 , 第二天继续到白石洲股份公司反映情况 。 次日 , 只有张松梅一个人出现 。 看到事情越闹越大 , 其它两人有意逃避 , 微信不回 , 电话也不接 。 等了半个小时 , 张松梅独自出发了 , 她觉得自己像个炮灰 。 事后 , 邻居们给二房东交了钱 , 继续营业 。 张松梅不明白 , 为什么人越被欺压 , 越变得顺从 。 有朋友给她捎来消息 , 二房东那边正准备雇人找她麻烦 。 张松梅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大不了就死在店里 。 ”
雒丽萍的店照常开着 。 怀孕六个多月 , 她依旧拉着高及人头的货架进进出出 。 身边总有人劝她打掉孩子 , 高龄怀孕的风险太大 , 而且以她的经济能力 , 很难再抚养小孩 。 她不舍得 , 双手一天到晚托着肚子 。 她不愿意过多谈论她的家庭 , 只是偶尔感慨 , 婚姻是留在她身上的一根刺 。 自杀的念头几次浮起 , 又被压下 。
就在雒丽萍将要与白石洲道别时 , 意外在8月降临 。 摆摊的时候 , 她发现裤子上的大片血迹 , 丈夫不在身边 , 雒丽萍叫了辆出租车赶往医院 。 几天后 , 孩子提前四个月降生 。 保温箱里的婴儿身上缠满了管子 , 医生预计 , 至少还需要30万治疗费 。
生活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 人还在医院 , 房东就发来消息催问何时搬走 。 杂物摊积压着夏季的短裤 , 天气转凉 , 货物很难再卖出去 。 无奈 , 雒丽萍被转移到另一个医院治疗 。
生产过后 , 雒丽萍黝黑的皮肤变得松弛 , 眼角下垂得更加明显 。
9月20日 , 卢露策划了一场“白石洲告别夜” 。 晚上 , “半仙小馆”挤满了人 , 凌晨三点 , 客人迟迟不肯散去 。 她喝多了 , 急着退场 , 30岁的身体已经熬不住通宵 。 卢露来自贵州毕节 , 白石洲是她深漂第一站 。 这里以低廉的生活成本接纳了无数像卢露一样的年轻人 , 并给予他们进入城市可能性 。 这里的年轻人大多举目无亲 。 每天回到狭小的出租房里 , 形影相吊 , 小酒馆成了消遣的好去处 。 卢露不奔着赚钱 , 只求小馆能活下来 , 让年轻人能聚集在此 。 有人下班不回家 , 直接到酒馆 , 把包甩在冰柜上 , 找位置坐下 , 逮着人就喝酒吹牛 。 混得熟的 , 还钻进柜台里自己取酒加冰球 。 人多位置不够 , 他们主动让出座位、收拾桌子 , 招呼新的来客 。 等到天色变暗 , 再转头跟卢露道别 。 临近“告别夜”的尾声 , 嬉闹的人群变得安静 , 有客人忍不住大哭 , 卢露安慰对方:“我都还没哭 , 你怎么先哭了?”吧台上的男人抱着吉他缓缓弹唱 , 有人写起了小诗:“若我们今夜承诺了不醉不归 , 那么我们就在还能呐喊时 , 多一些呐喊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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