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升( 二 )


但南方史家们是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从事明史建构、刊刻与传播的 。譬如朱国祯,虽位至首辅,但家庭经济不好 。他与朋友讲到晚年生活时称:
惟国朝文献,旧稍窥测 。今荟萃诸书,删烦补略,勒成一册,可补我朝缺事 。工夫约十之二三,计五套五十本之数,明年冬月可成 。再明年,付木 。刻费与纸料刷印,当用千金 。拉舍亲辈作会,可三百金 。此外,则乞之相知在仕籍者 。④
《史概》刊刻费预算千金,亲戚承担十分之三,朋友出资十分之七,完全靠捐款才得以出版 。由此可见,古人是完全靠事业心才做成不朽之事的 。南方士人表现出的勤奋、专一精神,是南方史学发达的内在因素之一 。
二、史家间横向交流的加强
在一个通讯落后、史家数量日益增多的时代,各地学者间的交流活动频繁程度如何?这个问题前人注意不够 。在一个较大空间的国家里,没有公共图书馆,多数人单干各做各的 。文史研究更多表现为一种学者的个体行为,即便到今天仍如此,学者间没有学术交流也照样可以写出专著来 。但如果有一些横向的学术交流,显然更利于学者个人及群体学术水平的提高,更有利于学术研究的合理布局,这也正是今日社会学术活动频繁的原因所在 。明末清初是中国学术文化发展的一个高峰期,那么当时学界交流活动又是如何的呢?存世明人文集中的书信大量出现,说明当时的学术交流活动已比较频繁 。下面据明人文集提供的一些明史作者群间的交往细节,可对当时学术发展的横向背景作一探索 。
陈建《皇明启运录》刊刻后,得到了同县好友、著名史家黄佐(1490-1566年)的称赞 。黄佐劝陈建效法东汉的荀悦(148-209年),把书续写到正德朝(1506-1521年),成“昭代不刊之典” 。陈建接受建议,于是又广搜材料,投入到续写工作中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皇明通纪》42卷成 。这就是学术交流之功 。
郑晓与雷礼是好朋友,在吏部时,他俩经常探讨明史撰写的有关问题 。雷礼见过《吾学编总目叙》及部分书稿,“时全书未成,期日后彼此考订,以竟初志”⑤ 。雷礼作专门性的《皇明大政记》与《国朝列卿纪》,应是二人有自觉性的学术分工 。
再看朱国祯与何乔远间的联系 。天启三年(1623年),朱国祯入京为礼部尚书时,曾抄得何乔远《名山藏》抄本,于是关注何氏修史活动 。崇祯三年(1630年),朱国祯决定刊刻《史概》后,曾给何乔远去信 。何乔远在回信中称:“所最奇者,老先生留心本朝事,而远亦同斯志……老先生近岁所修,未及续刻,知有所疑避 。今其时矣,愿再刻海内,以示同志 。”⑥这段材料回答了两个问题,一是何氏为何关注明史?没有记录,明朝历史活动就不会记录 。二是朱国祯《史概》何以只刻半部?“有所疑避”是朱国祯《史概》只刻半部的重要因素 。由此可知,朱国祯与何乔远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学术联系 。
尹守衡与张萱也有经常性学术交流 。尹守衡回到家乡,知政治前途已绝,乃重新定位,调整自己的奋斗方向 。他早年熟读《左传》、《史记》,比较欣赏左丘明、司马迁,一直有意做史家 。他觉得明朝已有200余年历史,“文献具有足征,代多纂述”,于是就想“斟酌前贤,采访近世,删成一代全书,名之曰《史窃》,拟附窃取之义” 。消息传出,“闻者群起而笑之”,于是搁笔 。正在辑著《西园汇史》的朋友张萱听说后,特意写信鼓励,曰:“吾以今人论古人,无伤于今人,故免于诮 。子以今人论今人,宜滋多口也 。虽然,子笔大如椽,直如矢,必勉之,毋避敌而退舍 。”⑦于是,尹氏筑书斋“荡云航”,专心从事《史窃》写作工作,惟和朋友张萱经常交流写作心得 。受尹守衡作《史窃》启发,张萱下决心编纂了《西园闻见录》:“先生尝为《史窃》一书,盖明兴二百五十余年得失之林也,此天壤俱敝者,余不能赞一词,因窃取先生之义,为《西园闻见录》二百卷,以庶几于谋野之业,以从先生后 。自先生《史窃》出,而余且焚砚矣 。”⑧在朋友困难时,加以鼓励;受朋友启发,另成一书 。这正是学术交流之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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