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窝囊丈夫,丈夫很窝囊( 二 )


我看见摊贩占据着你家的骑楼 , 在那儿烧火洗锅 , 使走廊垢上一层厚厚的油污 , 腐臭的菜叶塞在墙角 。 半夜里 , 吃客喝酒猜拳作乐 , 吵得鸡犬不宁 。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滚蛋”?
哎呀!不敢呀!这些摊贩都是流氓 , 会动刀子的 。
那么为什么不找警察呢?
警察跟摊贩相熟 , 报了也没有用;到时候若曝了光 , 那才真惹祸上门了 。
所以呢?
所以忍呀!反正中国人讲忍耐!你耸耸肩、摇摇头!
在一个法治上轨道的社会里 , 人是有权利生气的 。 受折磨的你首先应该双手叉腰 , 很愤怒地对摊贩说:“请你滚蛋!”他们不走 , 就请警察来 。 若发觉警察与小贩有勾结——那更严重 。 这一团怒火应该往上烧 , 烧到警察肃清纪律为止 , 烧到摊贩离开你家为止 。 可是你什么都不做;畏缩地把门窗关上 , 耸耸肩、摇摇头!
我看见成百的人到淡水河畔去欣赏落日、去钓鱼 。 我也看见淡水河畔的住家整笼整笼地把恶臭的垃圾往河里倒;厕所的排泄管直接通到河底 。 河水一涨 , 污秽气直逼到呼吸里来 。
爱河的人 , 你又为什么不生气?
你为什么没有勇气对那个丢汽水瓶的少年郎大声说:“你敢丢我就把你也丢进去?”你静静坐在那儿钓鱼(那已经布满癌细胞的鱼) , 想着今晚的鱼场 , 假装没看见那个几百年都化解不了的汽水瓶 。 你为什么不丢掉鱼竿 , 站起来 , 告诉他你很生气?
我看见计程车穿来插去 , 最后停在右转线上 , 却没有右转的意思 。 一整列想右转的车子就停滞下来 , 造成大阻塞 。 你坐在方向盘前 , 叹口气 , 觉得无奈 。
你为什么不生气?
【最窝囊丈夫,丈夫很窝囊】哦!跟计程车可理论不得!报上说 , 司机都带着扁钻的 。
问题不在于他带不带扁钻 。 问题在于你们这廿个受他阻碍的人没有种推开车门 , 很果断地让他知道你们不齿他的行为 , 你们很愤怒!
经过郊区 , 我闻到刺鼻的化学品燃烧的味道 。 走近海滩 , 看见工厂的废料大股大股地流进海里 , 把海水染成一种奇异的颜色 。 湾里的小商人焚烧电缆 , 使湾里生出许多缺少脑子的婴儿 。 我们的下一代——眼睛明亮、嗓音稚嫩、脸颊透红的下一代 , 将在化学废料中学游泳 , 他们的血管里将流着我们连名字都说不出来的毒素——
你又为什么不生气呢?难道一定要等到你自己的手臂也温柔地捧着一个无脑婴儿 , 你再无言地对天哭泣?
西方人来台湾观光 , 他们的旅行社频频叮咛:绝对不能吃摊子上的东西 , 最好也少上餐厅;饮料最好喝瓶装的 , 但台湾本地出产的也别喝 , 他们的饮料不保险……
这是美丽宝岛的名誉;但是名誉还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健康、我们下一代的傻康 。 一百位交大的学生食物中毒——这真的只是一场笑话吗?中国人的命这么不值钱吗?好不容易总算有几个人生起气来 , 组织了一个消费者团体 。 现在却又有“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卫生署、为不知道什么人做说客的立法委员要扼杀这个还没做几桩事的组织 。
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你怎么还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你以为你是好人 , 但是就因为你不生气、你忍耐、你退让 , 所以摊贩把你的家搞得像个破落大杂院 , 所以台北的交通一切乌烟瘴气 , 所以淡水河是条烂肠子;就是因为你不讲话、不骂人、不表示意见 , 所以你疼爱的娃娃每天吃着、喝着、呼吸着化学毒素 , 你还在梦想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你忘了 , 几年前在南部有许多孕妇 , 怀胎九月中 , 她们也闭着眼梦想孩子长大的那一天 。 却没想到吃了滴滴纯净的沙拉油 , 孩子生下来是瞎的、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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