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小小说）( 三 ) _混凝土

夜已晚，一时难找修车铺，江明的一双巧手便大大地发挥了一通，竟用一根铅丝固定了脱落的地方。
他们就算认识了，归途中，两辆轮椅车洒下一路笑语，谈得好投机。
江明和那姑娘的恋情开始发展，只是江明心中有“鬼” ，不敢捅破这层纸罢了。
日子久了，姑娘便问江明：“小江，你认为我怎么样？”
江明刹时被一股幸福的暖流装满心胸，激动得一时语噎。他一把抓住姑娘的手，深情地握住，灼热的手温已明告一切，那可比说“我爱你”更为深沉有力。
狂客之余，江明蓦地紧张起来了。纵使爱得死去活来，一涉及具体问题，先决条件就是房子，房子在哪里呢？
姑娘曾隐隐约约地表白：娘家无婚房。他慌得脚底冒汗，只好把要表白的最热烈的话语吞在肚里。
世事往往如此不公平。顾秀妹有婚房，儿子不孝；江根发无房，儿子让房。事情已明摆着，老顾再顾念儿子，也只得鼓足勇气向儿子“摊牌”了。
一天晚上，待儿子吃饱喝足后，老顾战战兢兢地和儿子直言，她准备再婚，希望到年底就收回那间房子。
儿子一听，一拍桌子吼道：“放屁！你睏扁了头。你娶嫁人尽管去嫁，要房休想。这房子是父亲留下的，只有我们儿子才有继承权。你要嫁人尽管去嫁，别说房子，就是一根稻草也别想带走。 ”
顾秀妹是懦弱的。她有权继承亡夫私房的遗产，按法律她是第一继承人。
但是她的封建意识似乎在提醒她，再婚就是做了亏心事。

走投无路的江根发，尽管自信和老顾最有情份，苦于无房，他无能救她出“苦海” 。
老江苦思冥想了几日几夜，为老顾计，为儿子计，只有忍痛斩断情丝。
一个秋日黄昏，残阳如血，两位老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泪眼对泪眼，一切皆枉然。
江根发横下心来，才掏出了心头话：“老顾，你不要怪我。我们已交朋友两年了，我再也不能连累你了。你跟着我，终归无处安身，倒不如你再另找一个有房子的吧。你已60多岁的人了，再也没几年可拖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
临分手前，老江请老顾下饭馆吃顿饭，这在他们的交往中还是头一回……
过去很少喝酒的江根发，从此嗜酒了，他失恋了，情绪一蹶不振。
这一切，江明都看在眼里，他不会忘记父亲独自带一个残疾的儿子，有多么艰辛。
他上小学时，父亲每每到校门口背他回家，他伏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听着父亲唱他童年时的儿歌， “小六子，推车子，一推推到陆家嘴，拾到一粒西瓜子。 ”
父亲常会蹲一蹲，装出拾东西的模样，逗得他哈哈大笑……
江明清楚父亲忘不了顾妈妈，就主动去找顾秀妹，顾秀妹也是难以忘却江根发，两位老人又约会了，只是几乎成了“马路天使” ，今天南京路一个来回，明天淮海路一个来回，饿了买只面包啃啃，渴了买杯大众茶喝喝。
荡马路永远“荡不出房子” 。与其无望地等待，不如外面租房子，市区不可能，只有跑郊区。
岂料近年来市郊私房出租的价格高得吓人。
过去，漕河泾地区租一间不大的私房，顶多每月250元，而现在已涨到600元，而且“房东”还有约在先，不能用灶间，不能用自来水，这又怎么让人住呢？
即便二老花费一人的退休金，也难以在这种居住条件苛刻的私房中生活。
老一对成“马路天使” ，小一对也成了“轮椅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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