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小小说） _混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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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夕阳的余辉，无力地拽过人民公园的的凉亭，夏天白昼蒸腾的余热渐渐消退，沉闷了一天的公园又热闹了，这里成了市民夜来消暑的去处。
不知从何时起又被人称作老人“恋爱角”的凉亭四周，早已有些老头老妇在盘恒、在等待、在翘首以盼。哦，这里是夕阳恋情的世界。
凉亭下，小径旁，两位侷促不安的老人相对而立。 “红娘”站在中间，摊开一手先介绍男方， “这位叫江根发， 66岁，家里清爽，就一个儿子。 ”
老江木然地朝对方点点头，他已记不起有多少次这般与人“相面” ，没有些微心潮，更无年轻人那份喜说，他唯一奢望对方有房子。

“这位叫顾秀妹， 62岁，也已退休，三个儿子都已成家。 ”
老顾同样是目光呆滞，毫无反应。她来“恋爱角”是迫不得已的，拗不过师妹的一番盛情，仅仅为了给她一个面子。
凉亭上的座位早已被热闹占了。巧舌如簧的“红娘”几次找话题打破僵局，但两人就是不搭腔。
“红娘”轧轧苗头，今晚总归白跑一趟，不如趁早滑脚。
她临走前，关照男方：“老江啊，你要多讲讲。谈朋友谈朋友，就是要谈，拜托你了！”
“红娘”脱身了，老江尴尬了，寻话讲确是件难事。他搜索枯肠，总算想出一个共同关心的有关退休工人福利待遇的话题。
还不容张口，有一对青年恋人搂腰搭背如幽灵般地晃过来，见一对老恋人小径挡道，男的粗喉咙，女的尖嗓音，发出一阵令人毛发悚然的嘲笑。
老江顺势后退几步，指指一块假山石请老顾坐。老顾迟疑片刻，终没坐下，看着对方，发出细蚊子般的声响，不无抑郁：“像我们这把年纪，还谈什么朋友？”
“唉，一点不错！”老江应道， “如果不是为了让出房子给儿子结婚，我早已绝了这个念头。我打光棍已20余年了，何苦再受这份罪？老年人欲再婚，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银盘似的月亮，从层层黑云中钻出；探出明晃晃的脑袋。一声悲痛欲绝地恸哭骤起。
老江慌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相面怎么作兴哭声号陶。他忙连连赔不是。 “老顾，对不起，实在对不起！第一次碰头，我竟使你伤心了。 ”
老妇不哭则已，一哭泪如泉涌。
老江掏出手绢，本想送给她，但黑暗里看不清，手臂拾高了，刚好轻轻地揩在她的泪眼上。
她大为感动，边哭边说道：“老江，我是在哭自己。我是被家里几个讨债鬼逼得实在没办法，只是为了调调环境。 ”
顾秀妹30岁守寡，当初亲朋好友都劝她再嫁，她心里唯存一念，把三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拉扯成人。
中国传统妇女吃苦耐劳毅力惊人。她白天上班，晚上理家。
子女过冬无棉衣，她就把厂里新发的棉工作大衣拆开，改做几件薄棉袄。
夏天，单位里发一点冷饮水，她总是灌在热水瓶里小心翼翼地带回家。
偶尔在家里烧点肉，她是不沾筷的……
她一天天干瘪了，儿子一天天长高了。当大儿子工作时，老顾睡梦中笑出了声。
待三个儿子都工作了，她反而笑不出来了。
只缘儿子又要成家了，这又成了她沉重的负担。
善良的母亲苦惯了，为此一分钱掂量着花，上下班宁肯步行，来回两个多小时；伙食上的节俭，更是全厂闻名的“汤司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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